淪傾
橘真琴×七瀨遙
「啊、凜,好久不見了。」他的笑容仍舊這樣子的刺眼,儘管夜有些深了,松岡凜仍舊因為自身的感覺而瞇上了眼。「找我來有什麼事嗎?對了……末班車應該已經啟程了,不回去沒關係嗎?」對方接二連三的問話讓松岡凜不悅的神色更加深厚,橘真琴只是找了個位置坐下。「江(コウ)很擔心你的呦--」語尾拉的極長,冷不防的松岡凜的手揪住他的領子,硬生生地將他從地面給拉起來。
難得居處上位的松岡凜惡狠狠地瞪著橘真琴。而對方只是一臉平靜的回望著他。
「遙就是老擺出什麼都無所謂的樣子才覺得火大。」橘真琴在一片沉默後開口,「我記得你說過這句話。」松岡凜的手更加扯緊了他的領口,眼神卻飄向別的地方。橘真琴的臉上掛著淺淺的微笑,可是他的笑意卻沒有抵達眼裡。「是說我們的游泳部也終於成立了呢、來了個只會蝶泳的人,這樣也算是湊齊了接力的四個人。」
「——你現在是在嘲笑我嗎……」他口中的話語並不如手中的力量有勁,宛如遺失了什麼東西的惆悵漫布周圍,海風的鹹味更加刺激著松岡凜的淚腺,橘真琴嚷嚷著才不是呢的同時就摔到地上,地心引力的作用到屁股上,他一邊吃痛的低喃一邊看著毫無罪惡感的松岡凜。「你還要跟著他多久呢?」
橘真琴的回答被一陣突然揚起的大風給蓋過,松岡凜疑惑的神情在他身上游移,而他不打算再講一次。「回家吧、凜。」他們倆肩並肩的走著,氣氛卻有些許凝重。「要來我家嗎、這麼晚才回去家裡不太好吧。」「呿。」
「你什麼都不跟遙說的話,就會失、好好,我想你也懂這道理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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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小遙、現在有點晚了,回家在泡水就……」看著竹馬毫不猶豫就跳下海的動作,他在後頭默默的替他拾起衣裳,看著七瀨遙游的有些遠,他更往前了幾步,沒有外物包裹的腳裸被沖來的水浸溼,心頭一凜連忙退了好幾步,他突地覺得慌張跌坐到沙地上。方才就猶如被水驅離一般,橘真琴臉上布滿慌亂。儘管他有百分之百的把握遙不會有事,可是太可怕了。
海真是太可怕了。
水真的太可怕了。
他劇烈的喘氣、七瀨遙的衣物掉落一地,四肢貼著沙地,蒼白的臉色很快就平復下來。而七瀨遙也上了岸。「回家吧。」「嗯。」
不發一語,他仍然走在七瀨遙的左側,像是一種習慣似的。然而他卻沒有像平時一般嘮嘮叨叨些什麼,七瀨遙困惑似的看了他一眼。兩人自幼一道成長,可是橘真琴的情緒總是藏得太深太深,用笑容來帶過所有心緒。
異常的消沉,那股不尋常的氣息漫布在兩人之間。夕陽的餘暉撒在兩人身上,七瀨遙深藍的眼珠映上那股光亮。即將走到兩人的分歧點,七瀨遙瞥了他一眼,便停頓下來。而對方視若無睹的繼續踏上他的歸途,他總算按捺不住,出手攔住橘真琴。
淺綠色的眼珠並無看向他,僅是形式上的停下步伐。
「喂、怎麼了?」他在一陣沉默後開口,並不討論橘真琴為何不看他的問題,對方身體毫無動靜,七瀨遙皺起眉,一般來講橘真琴應該不會這麼默不作聲。「怎麼了。」扯住對方衣服的手更加使力,但他仍舊不動聲色。
又一陣安靜,七瀨遙彷若看到他開了口、他呼吸的聲音令他感到熟稔。
「什麼事都沒有、」他頓了下,「快回家吧……小遙。」
他怔愣,隨著橘真琴身體的擺動他的手也硬生落下,望著他平寧的背影漸漸走遠。看了看自己什麼也抓不著的手掌,他抿了抿唇。
整夜腦海裡只有橘真琴那似若嘆息的呼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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隔天橘真琴並沒有到他家來。七瀨遙一邊想著究竟發生什麼事、一邊輕鬆地翻著魚。他不出意料的遲到了。望向橘真琴,他只是一臉漠然地看向窗外。而等他坐定,橘真琴彷彿想要開口跟他說什麼,可是他只是張開了嘴、又閉上。七瀨遙瞥了他一眼,兩人又陷入昨日的沉默。
下課時橘真琴總是跑的不見蹤影,七瀨遙也沒想過特意去找,社團時間總會碰上?大概吧。他想。班上的人也常看向他們這裡,安靜過分的橘真琴和好像沒什麼不同的七瀨遙,葉月渚也是三兩下便被七瀨遙給打發回去。
「吶、吶,小真呢?」「不知道。」
「嘿、跟七瀨那傢伙吵架了啊?」體育課終於有人開口詢問,橘真琴只是挑了挑眉說並不是。七瀨遙正巧路過,碰上他的祖母綠,他的眼眸利著揪住七瀨遙。這場無聲的爭鬥,仍是橘真琴先退了步。他背過身去。
仍舊是平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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橘真琴跟別人一起離開,那人的背影莫名的熟稔,一頭耀眼的紅,被強光照射的那人的側臉露出一口白牙,「凜!」他原想開口喊出他的名字,卻連一點聲音也發不出,像是被人箝制住喉嚨似的難受。臉色蒼白的可怕,突然渾身被清涼包圍。
是水嗎……可是怎麼會不能呼吸呢……怎麼會有一種隔絕在外的感覺呢。
「七瀨同學、七瀨同學,你已經睡很久囉。」天方美帆點了點他的額頭,他才驀然驚醒,一瞬間的目光瞥向橘真琴,卻沒有迎接到料想般的擔憂神情,「雖然有人說過,休息是為了走更長遠的路。可是如果錯過這堂課你會失去很多東西哦。七瀨同學、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?」
「抱歉。」他緩緩地開口,天方美帆只是皺了眉,便走開了。七瀨遙將目光放在橘真琴身上,而他仍舊毫無反應,故意將橡皮擦弄掉下去,他也只是看也不看的就將東西放回他的桌上。
他的臉色暗了幾分,不在對橘真琴做任何表示。他不確定那一陣失落代表的什麼意思。從來都沒有這種狀況發生過。到底怎麼了,他唰唰的筆記本上寫下,揉成一團就直直往他的頭上丟去。那人撿起來將其攤開,彎了嘴角,總算對上七瀨遙的目光。
「小遙要專心上課哦。」他用唇語與他交談,他不禁有些氣惱,跟他紙條上寫的是根本毫無干係。
真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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綠色既是暖色也是冷色,他總覺橘真琴帶給他如冬日暖陽般的和藹氣息,然而他在一天中看到太多橘真琴,仿若全都是他、也全都不是。
手臂滑開水面,切入點像是平順的退開又在將他的手臂完全包裹住,臉埋至水面之下,卻沒有像夢中窒息的感覺,是自己多想了嗎。在自由活動之時,他突然覺得很無趣,以前明明都沒有這種感覺的,儘管旁邊有著松岡江他們卻總感覺少了些什麼。
「如果我不再游泳、小遙會怎麼想呢?」腦袋忽然飄浮著這樣的字句,橘真琴好像這樣跟他說過,自己那時候回答了什麼呢,應該也是像之前沉默的看著他吧?然後他就會說:「不用回答我,我只是開玩笑的。」他老是拋出問題,卻不要求自己的答案。他倚著游泳池壁,或許是害怕他這句話成真一般,身體微微的顫抖,旋了個身,他又繼續游泳。
「遙學長——很少看到你游仰式呢?」松岡江蹲在一旁看著他,微微的一笑。「是說今天真琴學長請了假哦?遙學長知道是怎麼回事嗎?」「不曉得。」
「江、寂寞是怎麼樣子的?」他自顧自的開口,松岡江卻有些訝異。嘟著嘴極力想要描述那個樣子,經過不短的沉默之後她才終於開口。
「就算跟一大群人在一起也覺得空蕩蕩吧,心裡老是空了一塊。就算與人談話、也沒辦法勾上邊際,只能淒涼、乏味的延伸下去。」她的表情像是煞有其事的憂鬱,而七瀨遙沒多說些什麼,只能漠然地盯著她。「遙學長也會覺得寂寞嗎?」
七瀨遙一閃而逝的痛楚並沒有被松崗江給捕捉,他上下搖晃了腦袋,算是同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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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你會寂寞嗎、真琴。」到校門口時看見橘真琴倚在牆邊,看著他的眼神閃過一絲慌亂,他並沒有詢問他為什麼沒有來游泳,只是問了這麼一句。看著他幾欲張口、也只發出一些無意義的單音節,七瀨遙同他並肩走著。
即將路過那片大海,他的腳步明顯的停頓下,七瀨遙回頭看著他。眼神凌厲的像是指責,橘真琴只好避開那道尖銳的視線。「我會寂寞、小遙。」他訥訥的開口,「跟著你總覺得獲得了好多,所以更怕失去你……可是好可怕啊。」
七瀨遙鬆開了領帶,橘真琴還以為他又要下水,原想張口卻被向前來的七瀨遙給制止。他輕柔的將領帶綁在他的雙目之前。他的聲音如此平穩,緊緊的抓住橘真琴的手。
「那就遮住吧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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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瀨遙睡去了,而橘真琴看著他一臉安穩。有沒有因為自己而情緒有波動呢?肯定是有的吧。他帶著淺淺的笑意思索著。這個竹馬……難得為自己的事擔心呢。
「謝謝你啊。」他帶著無奈卻又十分寵溺的眼神看向七瀨遙,俯下身子,皮膚上灑下他平穩呼吸的熱氣。他將唇畔印上他的上額,溫柔不粗暴的動作。他知道他自己是個癡愚的人,任憑記憶在心裡烙下痛楚。擱淺在岸上的虎鯨,終歸會掙扎憑藉本能回到萬物之母的擁懷之中。「這又叫我該如何是好呢?……遙。」
FIN.
「我的游泳只為了能一直在你身邊停留,能適時拉你上岸罷了。」
「儘管你從都不需要我。」
END.